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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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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日上三竿,午陽透過窗欞斜照在玉質屏風上。幾縷陽光透過屏風打在床頭,剛好落在周瑉的眼角。

周瑉的睫毛輕顫幾下,片刻,緩緩睜開眼。他沒什麽力氣,側過身想繼續睡,一擡眼,入目是一張輪廓分明的少年面容。

瞬間清醒了......

很好看的一張臉,不是他的該多好。

寢殿的門窗都緊閉著,還能依稀聞到昨夜留下的旖旎氣息。仲秋的天已經冷了,殿內沒有爐火,周瑉的手腳都有些冰。

據說男人的體溫比女人高許多,周瑉緩緩靠近林驚瀾,把手伸到她的臂彎取暖。

冷冰冰的手貼上來,林驚瀾微一皺眉,突然警惕地擒住周瑉的手腕,隨之睜開眼。

兩相對視,林驚瀾也清醒了。

半刻鐘後。

倆人平躺在床上,中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誰也不說話。

殿內的溫度火速飆升,安靜到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

最後,還是周瑉先開口。

“你說,你是不是應該對你負責?”

周瑉望著榻頂,餘光悄悄打量林驚瀾。

林驚瀾別過頭,總覺得有點尷尬:“不用,只是為了解藥。何況是我把你給......”

周瑉忙捂住林驚瀾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周小世子還是要面子的。

昨夜屬實荒唐,一開始只是為了消除藥力,林驚瀾不懂配合,只能周瑉抗著藥勁自己努力。等他折騰兩回耗盡藥效,以為差不多可以結束了,林驚瀾倒突然開竅了,不饜足似的拉著他折騰了一次又一次。

真不知道到底誰中藥了,難道這玩意還傳染嗎?

周瑉輕輕嘆氣,揉著腰問:“你說咱倆又互換了,這次還能換回來嗎?”

林驚瀾也正琢磨這事,本以為換回來就不會再互換了,看來她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思量片刻,林驚瀾側過身道:“手給我。”

周瑉楞了一下:“做什麽?”

林驚瀾抓過周瑉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摸到了什麽?”

周瑉沈思道:“胸肌。”

林驚瀾:“......”

“我是說心跳。”林驚瀾無語了,“你能不能正經一點,我跟你說正事呢!”

周瑉無奈指向林驚瀾胸膛上交疊的兩只手,哭笑不得道:“你覺得我們像在說正事嗎?”

哪有不穿衣服手拉手在被窩裏說正事的?

林驚瀾忙放開周瑉的手,匆匆起身穿衣服。

兩次互換和換回來都發現在心跳劇烈加速的時候,林驚瀾隱約猜到互換的契機,她邊穿衣服邊把自己的猜想說給周瑉聽。

周瑉枕著胳膊平躺在床上,聽完沒什麽反應。林驚瀾給他拿來衣服,周瑉抱著被子緩緩坐起來,靠在床邊慵懶地問:“我們要不要試試換回來?”

“怎麽試?”

林驚瀾將衣物放下,垂眸看向周瑉。

周瑉從被角伸出一條白皙細長的手臂,纖纖玉指勾住林驚瀾的腰帶:“你覺得呢?”

林驚瀾突然懂了。

她扯過被子將周瑉裹得嚴嚴實實,拍了下他的肩:“你穿上衣服再說話。”

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時半會大概換不回來,林驚瀾暫時也不想為了還回來再瞎折騰。

眼下已經過了中秋,前些日皇帝派林驚瀾去神刀營任職,林驚瀾只去看過一次情況,還沒正式領差事。她原打算中秋之後去和方都統交接,現在忽然又換了身體,只能讓周瑉先幫她去露個面。

林驚瀾走到一旁喝茶潤嗓子,背對著周瑉問:“聖上命我去神刀營當教頭,我約了方都統明日見面,你方便代我走一趟嗎?”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林驚瀾不由耳根一熱,明明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卻不敢回頭看。

周瑉不答,聲音微啞地喊她:“我渴了,給我倒杯水。”

“哦。”

林驚瀾應了一聲,端著茶盞起身,一轉身,周瑉壓根沒穿衣服。

衣物被散開丟在地上,周瑉依舊坐在被子裏,肩頭半遮半掩地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膚上還有星星點點的紅痕。

林驚瀾腳步一頓,喉結滾動片刻,把給周瑉準備的茶喝了。

周瑉渾身酸軟,有氣無力地靠在榻邊。他垂著眼眸,也就沒註意到林驚瀾的異常。

“當教頭需要做什麽,用教人習武嗎?”周瑉打了個哈欠,“事先聲明,舞刀弄槍的事情,我一竅不通。”

林驚瀾又倒好一盞茶水端過來,平覆下亂飛的思緒,淡淡道:“不用你教。聖上只是讓我掛個名,沒什麽實務,你替我走一趟就行。”‘

周瑉接過茶盞,意料之中的涼茶。他從前從不喝涼了的茶水,和林驚瀾互換的時間,不知不覺磨平了他好多棱角。

他將茶一飲而盡,嫌棄地嘖了一聲,又縮進被子裏,漫不經心道:“那我替你去唄,走一趟而已,小事。”

還真不是小事。

神刀營的兵都是早年林老將軍收編的山匪,一向不服管教。前幾天林驚瀾去神刀營走過一趟,大部分人對她這位女教頭的意見都不小。

林驚瀾不是第一次帶兵,饒是軍紀嚴明的北林軍也曾對她頗有微詞。這事她有經驗,軍營嘛,不服氣打一頓,打服就好了。林驚瀾原本也是打算的。

可眼下換成周瑉,這招便行不通了。

林驚瀾只得無奈叮囑:“神刀營的兵都是土匪出身,如果他們出言挑釁,你能忍則忍,忍不了來找我,別自己惹麻煩。”

周瑉倒是從來不怕麻煩,他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林驚瀾本想勸他不要不當回事,可一擡眼,只見周瑉斜倚在榻上,單手托住耳畔,手肘抵在榻邊,修長如玉的手臂毫無保留地露在外面,白得奪目灼眼。

林驚瀾無語:“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周瑉垂眸看了看自己,耳畔一熱,整個人縮進被子。

“我想洗澡。”

他的身上黏糊糊的,全是昨夜留下的痕跡。

不僅是身上,還有床單也是。凡是二人折騰過的地方,全部變得狼狽不堪。如果小滿來收拾屋子,一眼就能想到發生了什麽。

“你等會,我去燒水。”

林驚瀾將床單換下來,抱著“罪證”去給周瑉燒水。

寒露和小滿正在打掃院子,劉廚子出府采買了。林驚瀾確認後廚沒人,偷偷潛進廚房燒水。趁著燒水的功夫,她又打了兩盆水洗床單。

而此時,權叔正推著林老將軍在小花園裏散步。他遠遠瞧見後廚的方向冒起炊煙,隨口道:“劉廚子這麽早就回來了嗎?”

眼下已過晌午,林老將軍剛剛用過午膳。不過午間劉廚子去林驚瀾的院子送膳時寢殿的門緊閉著,劉廚子便沒進去。

林老將軍知道林驚瀾還沒用午膳,便道:“正好,去後廚讓他把飯菜熱了,給阿瀾送去。”

權叔遂推著林老將軍往後廚走。

林驚瀾正蹲在水井邊上洗床單,廚房裏柴火燒得劈啪響,等她聽見輪椅軲轆押在石路上的聲響時,林老將軍和權叔已經到了後院。

林老將軍倆人離老遠看見一個玉面錦衣的公子哥不修邊幅地蹲在水井邊,金絲繡線的寬大衣袖被兩道粗布條潦草地系在肩頭,他搓床單的間隙還用手背摸了一把額角的汗。

也就在擦汗這個間隙,林驚瀾聞聲擡眸,剛好撞上權叔震驚的目光。

權叔推輪椅的手猝不及防抖了三抖。

“周......周小世子!”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讓本沒見過周瑉的林老將軍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大晌午的,見了鬼了,周瑉怎麽跑他們家後院洗衣服來了?

林驚瀾也懵了。

平日林老將軍不會往後廚跑,權叔這個時辰都會陪林老將軍在小花園散心,不會來後廚,所以林驚瀾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在後院裏洗床單 ,好巧不巧的,偏偏這時候撞一起了。

林驚瀾忙起身站直:“爹......不是,林老將軍。”

林老將軍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他打量林驚瀾片刻,語氣不悅道:“周小世子到訪,為何不派人知會一聲?”

林驚瀾硬著頭皮編瞎話:“晚輩聽聞林小將軍身體不適,來探望她。”

林老將軍的視線又落在林驚瀾腳邊的水盆上,冷聲吩咐:“我們林家沒有讓客人操勞的規矩,老權,去幫周小世子把衣服洗了。”

林驚瀾忙把水盆踢到身後:“不,不勞煩了,我自己來就行。”

權叔心裏已經開始犯嘀咕:周瑉是誰啊,文國公府的小世子,自小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犯得著親自動手洗衣服嗎,而且瞧那盆裏洗的也不是衣服吧?

林老將軍面色驟冷,語氣強硬道:“老權,還不過去!”

權叔快步上前,微一欠身:“小世子,老奴得罪了。”

林驚瀾已經顧不得太多了,她從盆裏撈起床單就要跑。權叔跟在林老將軍身邊幾十年,身手也不是蓋的。周瑉的身體到底沒練過,跑出沒兩步就被權叔薅住了。

權叔從背後按住林驚瀾的肩,反手去搶林驚瀾手裏的床單。林驚瀾沒來得及躲開,只能回手和權叔爭搶。倆人你爭我搶誰也不讓誰,相互撕扯間,撕拉一聲,床單被扯成了兩半。

濕漉漉的床單被完全攤開在陽光下,青色的底色上還殘存著斑駁的紅白痕跡。

林老將軍的臉頓時青了。

風好像凝滯一瞬,緊接著,林老將軍手下的輪椅扶手傳來哢嚓哢嚓的木頭碎裂聲。

“爹,你聽我解釋。”林驚瀾太慌亂,連稱呼都忘改了。

林老將軍氣得面色由青轉紅:“你也配喊我爹!王八蛋,敢動我女兒,我宰了你!”

話音未落,被林老將軍生生捏斷的扶手迎面朝林驚瀾砸了過來。

林驚瀾反應極快,錯身一躲,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她可太了解他爹的脾氣了。當年恒陽長公主還沒和林殊衡訂婚的時候,北戎敵軍進犯漠北,逼恒陽長公主和親下嫁。林殊衡二話不說,當著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面直接把北戎使臣的腦袋砍了。

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呢,皇帝都被他那一刀砍懵了。他倒好,轉頭提刀去了漠北,一口氣收覆邊關十二城,直接將氣焰囂張的北戎敵軍逼回了天險以外。

因此後來恒陽嫁入林家,京城人時常戲稱邊關十二城是林老將軍給恒陽長公主的聘禮。

林殊衡連北戎一個國都不怕,還會忌憚一個文國公府嗎?

所以林驚瀾敢拿項上人頭擔保,如果她不跑,林殊衡就算雙腿殘廢也能把周瑉這小身板掐咽氣了。

不過也好在林殊衡雙腿殘廢,饒是周瑉這幅不會輕功的身體也能從林殊衡手裏逃出去。

權叔倒也奉命在追人,但他不敢真下狠手,所以他邊追邊把林驚瀾往寢殿那面趕。

林驚瀾大抵猜到了權叔的用意,他應該是打算把人逼到自家小姐的面前,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問清楚決定動不動手。畢竟他們二人還有婚約呢,萬一是你情我願,成婚就是了,沒必要鬧出人命來。

林驚瀾推門沖進寢殿的時候,周瑉還悠哉悠哉躺在床上等著林驚瀾給他洗澡。

他連衣服都沒穿,抱著被子擋住關鍵部位,呆呆坐起來:“有鬼追你嗎,火急火燎的?”

追她的人可比被鬼追嚇人多了。

林驚瀾快步跑進來,邊給周瑉套衣服邊解釋:“我爹發現了,你趕緊把衣服穿上。他馬上來了。待會他問你什麽,你就說是我自願的,聽懂了嗎?”

話還沒說完,權叔已經追進來了。

周瑉忙系好腰帶走出去,緊接著,林老將軍也轉著輪椅闖進來了。

裂雲刀剛好掉在門口,是昨晚林驚瀾被周瑉抱緊寢殿的時候隨手丟在那的。

這回好,林老將軍直接順手拎起來了。

裂雲刀是林家祖傳的寶刀,出鞘的一瞬,寒光乍現,林驚瀾趕忙躲在周瑉身後。

若是往日,林老將軍饒是將刀架在林驚瀾的脖子上,林驚瀾的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此時不行,她在周瑉的身體裏呢,真出什麽事,指不定她和周瑉誰遭殃呢!

周瑉忙護住林驚瀾:“爹,你聽我解釋。”

權叔也趁機走到林老將軍的身後,低聲勸道:“侯爺,您先別急,先聽小姐解釋。”

林老將軍提刀守住門口,將刀重重插.進地板裏:“說!怎麽回事,是不是周瑉逼你的?”

林驚瀾忙在背後偷偷掐周瑉的腰。

周瑉抿了下唇,順著林驚瀾的意思無奈開口:“不是,我自願的。”

“你......”

林老將軍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周瑉怒其不爭道:“你娘辛辛苦苦培養你,送你進國子監,你就是這麽學規矩的?”

提起恒陽長公主,林驚瀾便不爽快。她是好是壞都是母親一手帶大的,輪得到林殊衡一個終年不歸家的失職父親指手畫腳嗎?

可此事林驚瀾不得不自認理虧,她又在周瑉的身體裏,只能咬牙忍下這口氣,沒出聲反駁。

林老將軍又怒目瞪向林驚瀾:“周瑉,回去告訴你爹,盡快來我定遠侯府下聘,否則別怪我林殊衡刀下無情。”

“為什麽?”林驚瀾當然不答應,她才不想成親。

“你還不想負責!”林老將軍攥刀的手明顯緊了緊,又轉頭看向周瑉,“你願不願意嫁,不願意就滾出林家!”

“滾就滾。”林驚瀾小心嘀咕,當然林老將軍肯定聽不見。

林老將軍正在氣頭上,周瑉當然是怎麽哄著他怎麽說。他道:“我無所謂,都到這步了,嫁就嫁吧!”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私心。

林驚瀾聞言急了,她狠狠掐周瑉的腰:“你有病啊?”

昨天夜裏說好的,只是為了解藥,你情我願,誰也不欠誰。

周瑉疼的嘶了一聲。

林驚瀾又小聲問:“你不會想讓我對你負責吧?”

早知道要負責,她寧可不解那藥了。

林老將軍又問林驚瀾:“你到底娶不娶?”

林驚瀾從周瑉身後走出來,昂首挺胸道:“不娶。昨夜我們說好的,各取所需,誰也不能糾纏。”

雖說大雍民風還算開化,但未婚男女私下往來傳出去也是不好聽的。而且這種事情一旦被人發現,最後被罵的往往都是女子。

林老將軍已經算看在文國公的面子上一忍再忍了,而此時在他的視角看,周家小世子睡了他閨女還想直接提褲子走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混賬東西!”

林老將軍怒罵一聲,擡手一揮,鋒利沈重的裂雲刀登時朝林驚瀾的面門劈去。

但凡林驚瀾的反應慢一點,她和周瑉不一定誰就一命嗚呼了。

也得虧林老將軍行動不便,動作慢了一分,林驚瀾才有機會踢起地上的刀鞘反手一搪。

鏘一聲!

刀鋒與刀鞘相撞,擦出一片金燦燦的火花。

林老將軍到底是身經百戰的人,饒是五年未領兵,手上力度仍不減當年。林驚瀾迎面接下他重重的一刀,登時被壓得單膝跪地。

地板哢嚓一聲,蛛網般的裂紋便順著林驚瀾的膝蓋四散開。林驚瀾的虎口被震得生生裂開一道口子,溫熱的血水順著手背一直流到小臂。

眼見林老將軍殺氣未消,林驚瀾又不肯服軟。周瑉當即大喊:“爹,刀下留人,她是林驚瀾!”

林老將軍手下的力度登時一松。

雖說眼前人是周瑉的身體,但擋刀的招式的確是林家的武學。林老將軍意識到不對,錯愕地看向林驚瀾:“你是阿瀾?”

林驚瀾反手打掉林老將軍的刀,起身按住流血不止的虎口,又氣又委屈道:“是,你砍啊!砍完周瑉再把你親閨女也砍了,誰都不要活了!”

當啷一聲,裂雲刀砸在地上。

林老將軍整個人都石化了。

這語氣,是他那驢脾氣的閨女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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